第3章

    韶北扬着唇角，把冰淇淋递了过来：“我吃了飞机餐，刚刚又坐了过山车，有点不舒服。我们去坐那个吧。”

    顺着他的目光所指，李棠看到了摩天轮。

    “摩天轮的话晚上坐更好，可以看到整个景城的夜景。”李棠接过来，诚心建议。

    “现在也很好。”少年深邃的视线在阳光下格外明朗，声音也放软了：“可以吗？”

    喉咙处的冰凉清甜驱散了李棠的紧张。

    她连连点头：“当然可以，就坐摩天轮吧。”

    摩天轮缓缓上升，慢慢的，整个景城市尽收眼底。

    两个人安静吃着冰淇淋，高楼林立间，一片四四方方的红色中式建筑格外显眼。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有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

    景城一中就在老城西南角的位置。

    教学楼顶层可以直接看到那两棵五百年古树的巨大树冠。

    搬家至今，李棠也是第一次亲眼俯瞰这个今后她要一直生活的城市和她即将转入的高中。

    望着望着，目光落到对面的少年身上。

    少年的目光正专注地望着下方。

    他深邃的眼底蕴着温柔。

    “景城环境还是挺不错的吧。”李棠热心介绍：“那边的老城有六百多年的历史，是明代早期的建筑。山神娘娘庙就在后面。”

    “变化挺大的。”韶北点头：“这些年景城经济发展得挺好，新建了很多高楼大厦。”

    李棠点头。

    又有些讶异地看了韶北一眼。

    怪哉。

    李寻怎么不告诉她少爷小时候来景城微服私访过啊。

    她虽然做了功课，但显然做得不够多。

    摩天轮缓缓降了下来。

    两个人走出舱门。

    李棠领着韶北直奔老城区。

    一路沿着古建筑逛了下去。

    街道两旁全是卖当地美食的，李棠买了两份爆炒毛肚和小龙虾拌面。

    两人边吃边走。

    一份小龙虾拌面下去，韶北原本粉色的唇被辣得红润，白皙的脸颊也染上了红意。

    李棠赶忙买了一杯玫瑰烤奶给他。

    好一会儿才把少年漂亮的眼底的湿意顺下去。

    暖熏的风吹过，到处都是烟火气，高大的少年眼底泛着浅浅红意，额头的碎发掩映着晶莹的薄汗。乖顺站在一旁，好像被她欺负了一样。

    她怪愧疚的，索性放弃推荐景城的美食了。

    不知不觉逛到山神娘娘庙。

    傍晚时分，山神庙里仍旧挤挤挨挨人头攒动。

    院内两棵百年古树被保护得很好。

    水上游廊是明代时期的建筑，修缮过，上面挂满了人们祈福的牌子。远远望去红彤彤的一片，彩色的绸带随风飘舞，应和着湖水的波纹。

    李棠和韶北领了香火，两个人顺着每个大殿都拜了一遍。

    到了山神娘娘像前。

    李棠十分虔诚地点燃六炷香，递给韶北三柱，示意他也跪在蒲团上。

    两人并排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

    韶北才闭上眼，就听到旁边的少女在碎碎念。

    “山神娘娘，请保佑henry少爷健康平安，保佑他们的团顺利出道，大红大紫。保佑妈妈生意顺利，保佑我赚足够的钱，毕业去北欧看极光……最后，请保佑我开学碰到很好的同学尤其是新同桌！谢谢山神娘娘。”

    “……”

    心底又是一阵愧疚袭来。

    韶北有点感动，又有点想笑。

    他轻声问道：“不是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那是以前。”李棠保持双手合十，身体倾向他，视线仍旧虔诚落在神像上，信誓旦旦道：“现在游客太多啦，大家每天许那么多愿望，山神娘娘根本听不过来的。大声说出来，在一堆碎碎念里更容易被听到吧。”

    ……好像无法反驳。

    李棠一脸兴奋地问：“你许愿了吗henry？”

    韶北乖顺的点头。

    李棠兴致勃勃地握拳：“那就好，我们期待看看，是说出来的灵验还是不说更灵验。当然啦，我希望少爷的愿望能先实现。”

    毕竟，他的愿望实现也就相当于她的愿望实现一半了。

    李棠美滋滋地想着，又拉着韶北去侧殿求了平安符。

    黄色的符纸被折叠放入四四方方的香囊里面。

    李棠虔诚地接过宝蓝色的平安符，又认真地放进韶北手心里。

    “山神娘娘很灵的。”李棠抓着自己的书包带子，满意地看着韶北郑重地将平安符挂到书包上：“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总是高烧住院，我外婆独自爬山上来给我求了一个平安符，从那以后我就很少生病了。”

    韶北更加愧疚起来。

    闻斐女士因为工作原因，让韶北替她来老城扫墓，并且擅自和好姐妹敲定了让对方的女儿来接机。

    韶北因为她单方面的安排强烈不满过，直到出站前都还在抵触。

    他一开始对李棠也充满了戒备。

    但是一路上被女孩这样热心的对待，韶北开始生出愧疚心。

    她甚至愿意让自己的愿望排在她的愿望之前。

    愧疚在此刻到达了顶峰，韶北决定坦白并且认真道歉。

    “henry！这里。”正想着措辞，李棠的呼声传来。

    韶北抬头，白净纤细的女孩穿着蓝色的背带裤，额前的碎发沾了一点晶莹的汗意。

    她正微微弯着腰和一个摊位上的算命先生聊着，澄澈的视线偶尔看过来。

    四周红墙黄瓦和树叶掩映间，眼前的一切好像一幅以她为中心的充满烟火气息的油画。

    韶北的心头忽然被震了一下。

    看韶北走了过来，李棠冲穿着青色道袍的算命先生眨眨眼：“大师，这位就是我朋友。”

    算命先生手拿八卦罗盘，看了一眼韶北：“生辰八字报一下。”

    李棠怕他不懂，好心的解释：“就是你的出生年月日，地点，还有具体几点出生的。”

    到了嘴边的道歉被打断，韶北老实报出自己的生日和出生地。

    算命先生在手机上输完，望着屏幕，摸着下巴沉吟道：“命格挺不错。这位少年出生顺遂富足，父母和你的样貌都出众。自幼聪慧，擅长音律艺术类。少时家庭偶有不睦，命运给予的并非你想要的，这也是你心情郁结的症结……”

    “咳！咳咳咳！”李棠突然大声咳嗽起来，打断了算命先生的话。

    少女的视线在算命先生的手机和脸上来回游移，脸上虽然笑容不改，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大师，你再仔细看看，是不是看窜行了。”

    她就差把“谨言慎行”写脸上了。

    大师淡然看着她：“你别急啊姑娘，卦象是这么显示的。我也不能瞎说啊，小伙子命带紫薇，命格很好的。”

    李棠眼睛瞪得更大，义正言辞道：“那你快把好的展开讲讲啊！”

    仿佛比她自己的命还要在意。

    傍晚的风轻轻吹拂过整条街，百年的古树轻轻晃动着树叶，恰好略过少年心头。

    韶北看着身边的少女，骨节分明的手指握成拳。

    等一结束，他想，他就立刻和女孩坦白。

    闻斐女士说的没错，她朋友的女儿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算命先生接着道：“事业运很好嘛，天赋很高，走音乐艺术表演之路的话，大有前途。”

    李棠一下兴奋了：“真的吗？当明星会火吗？”

    “方向对的话，会大红大紫的。不过——”

    话锋一转，小小的少女一个眼刀子又飞了过去。

    大师摇头轻笑：“将来情路稍有坎坷，用情太深，容易为情所困呐。”

    李棠眨了眨眼，很快反应过来大师说的是什么。

    她护犊子一般挡在韶北身前。

    “困什么困！你们修行之人懂什么？恋爱脑是男人最好的嫁妆。而且，我们少爷都大红大紫了，怎么可能情路坎坷。”

    少女愤愤批判：“你个庸医！”

    景城的风里带着桂花的香气飘入鼻息。

    韶北心底忽然像是被轻软的羽毛拂过。

    他忽然懂了美术老师说过的，“多去领略美好到只能用眼睛捕捉到的，转瞬即逝的光景”。

    大概就是此时，风很好，阳光很好，身边的女孩甚至小摊贩都很好。

    此时此刻，唯一的不和谐声音就是他心底愧疚的声音。

    于是他开了口：“小糖……”

    李棠正在那边扯着算命先生的衣袖勒令他改口，电话恰好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是李寻的来电。

    “我接个电话，你等我一下啊。”她给了韶北一个抱歉的笑，尔后走开两步接了起来。

    “喂，哥。我刚带少爷求了平安符。你刚刚说什么？”

    “啥？”李寻也懵了，又说了一遍：“我说，henry今天发烧送医院了，刚刚才醒过来，近期先不回国了。你说的什么？”